刀剑乱舞 || 一期三日无差

星霜(一发完)

之前CP上发的无料全文。

各种求repo!

另外大概会带几本去23号真剑乱舞祭!有想要的话可以联系我面取!来啊一起快活啊嘿嘿

 

·一期三日无差

·极化相关纯属捏造反正都会被打脸干脆写出来爽一爽

·私设如山慎入

 

 

文/寂羽

 

 

一期一振再次走在本丸的走廊上时,庭院池塘里结着的冰面几乎已经融尽。

离开时犹是漫天飞雪的冬日,如今已换作沐浴着疏淡日光的春初。

——“一期哥?是一期哥啊!”

“一期哥!一期哥变得更帅气了呢……”

归来时弟弟们簇拥在身边的欢声笑语犹在耳际,穿着笔挺军服的青年停下脚步,面向门扉正坐下来。

自从住在这扇门另一侧的人来到这个本丸之后,他曾无数次来到这里,起初连叩门亦怕惊扰,而渐渐发展到直接推门也不担心房间主人介怀;这个人似乎总是看到他便心生欢喜的,本来就是爱笑的性格,于是即便只是视线相交都从眼里流落出笑意来……

至少在那时他拥有的、关于三日月宗近的全部记忆里,是这样的。

只是此时此刻,原本是从离开的那一天开始、就一直期盼着的此时此刻,明明从审神者房间出来便直接来到了这里,手指却被强烈的忐忑与无法名状的不安拉扯着,哪怕是近在咫尺,也无论如何抬不起分毫。

“深夜叨扰,非常抱歉。”

合拢的纸门沉沉地静默着,内里不见灯光也无声息,乍眼看去甚至不知是否有人居住,门边却摆放着个小小的花瓶,里面插着一支白色的梅花;好似是刚刚才被摘下的,枝条上沾着露水的花朵绽开小半,三三两两的白在月光笼罩下显得朦胧而温柔,那一瞬间几乎足以动摇内心的思绪,令他无法移开眼睛。

寒霜将褪,早樱未至,而白梅报春。

一期一振垂下眼,注视了片刻叠放在膝盖前的双手指尖,方才收回思绪,慎重地慢慢俯首。

“我回来了,三日月殿下。”

 

送别弟弟们一个接一个出门修行,是去年开始的事情。

“回应主公的期待是作为刀剑的本分——所以,要努力让自己变得更优秀哦。”

他长期担任近侍,被审神者委托送行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只是当送行对象变为自家兄弟,心中就不由得再多添几分关切与期盼。

“要记得写信回来哦。”

“修行是重要的事,不过也要自己小心。”

“觉得害怕就想想我们,好不好?”

 比送别和叮嘱更长久的,则是一次又一次重复的、不知道尽头的等待。

作为见证了这个本丸建立初始的刀剑之一,同时也见证着这里从人数寥寥到刀帐满员,他早已不再需要出阵,因而在这一次独自外出修行之前,已经许久没前往过别的时代,像这样参加为自己举行的欢迎宴会……也已经是多年前带队挖掘大阪城时候的事情了——

“欢迎一期哥回家!干杯!”

“干杯干杯!”

 “诶,一期哥?怎么坐在这里?”

束着黑色长发的少年越过他头顶看下来,手里拿着个杯子,稍微晃荡一下便发出冰块相互撞击的声音,“今天的主角是一期哥哦?”

“只是想休息一下……哈哈哈。”他回过头笑笑,看着自家幼弟在身边坐下,“你倒是,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因为一不留神就发现一期哥不见了啊,骨喰让我出来看看。”

“是吗……我让你们担心了啊。”

他是这个本丸第一振出发修行的太刀,却是粟田口家最晚出门的一个。

“今天要喝个够哦——!”

“哈哈哈——来!平野也来!庆祝你们兄长回来了!”

纸门挡不住屋内波澜迭起的欢声笑闹,而屋檐下的灯笼安静地亮着,在泛着凉意的微风里摇曳不定,将微弱的昏黄色烛光洒落在他们身上。

“总觉得,”鲶尾藤四郎晃了晃悬在外面的双脚,话音里带着笑意和说不清的感慨,与明朗的少年人声线形成奇妙反差,“有点怀念啊,像现在这样。”

“……是啊。”一期一振顿了顿,他知道自家弟弟指的是什么。

比他更早出门修行的鲶尾藤四郎,是带着再刃前的所有记忆回来的。

“鲶尾那个时候,看到了什么?”

“……”平日活泼开朗的少年胁差安静下来,一动不动注视着庭院的瞬间,有了点活了数百年的样子。

“我去了大坂城。”

上溯时空回到往昔,黑漆描金的天守阁高高在上地矗立着,檐角扬起犹如飞鸟展开双翼,而那座由他们前主建立的城池,记得每一个他们从前的模样。

——“啊呀,你来得正好,之前卖完的羊羹刚做了新的,上次是说家里人很想吃是吗?”

付丧神由人类的思念而生,绝大多数时候不为人所见,不过偶尔会凭借灵力,化身为普通人也能看见的姿态。

“和果子屋的老板跟我打招呼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切切实实地感觉到,自己曾经是生活在这个时代的。”

也曾陪伴在故主身侧,也曾装作普通人模样穿街过巷,也曾……拿着不知谁给的零花钱,林林总总揣上一大包没见过的小点心,当作伴手礼带回家去。

“后来遇到秀赖大人的时候,看到被他佩戴在身边的自己,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嗯。”

“不光是……啊,不光是那个时候哦!”说到前主就很难不联想到最后终结一切的大火,鲶尾察言观色地转移话题,“以前时不时也会像现在这样集会呢,还能见到平野啊厚啊,还有乱他们——有一期哥你和骨喰在,还有三日月大人……”

属于他幼弟的声音一向是轻快的,略微上扬的音调隐隐带着雀跃的意味:“秀吉大人举行宴会的时候,我们就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有好吃的点心也有好喝的酒,三日月大人喝得高兴了便会就着音乐跳起舞,而你就像现在这样坐在台阶上看着……”

那个名字落入他耳中,一期一振神色微动,轻轻闭了闭眼睛。

“不试试这个油豆腐吗?用刚刚采摘的大豆做的哦?”

“好吃——!真不愧是小狐丸大人!对了三日月大人也来吃!”

“哈哈哈哈,好,那么请给我一个吧……”

月光之下那人执扇起舞的身影,与如今从纸门另一侧传来的话音相互交叠,早已远隔数百年的光阴——

 

一期一振记忆里第一次见到三日月宗近,是他来到这个本丸约莫一周后的事情。

充溢了整个锻刀房的夺目光芒散去,身着深蓝色狩衣的美丽太刀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睁大悬着金色新月的眼睛;对方惊讶的眼神是那么直白,某种意义上跟他从审神者那里听闻的、据说波澜不惊超凡脱俗的三日月宗近相当不同,却无缘无故让他心脏狂跳起来。

“您好,实不相瞒,我家主人已经期盼您多时了。欢迎您,三日月殿下。”

“是吗——”被誉为天下五剑中最美的太刀付丧神笑起来,门外如水的月色落在眼里,便随着眼角弯起的弧度折射出细碎的光辉,“那么请多指教,一期。”

那之后,漫长的时光转瞬即过。

他们一同前往过无数个战场,而慢慢地,并肩坐在走廊边的次数也赶上并肩作战一样多;三日月宗近无疑拥有不负天下五剑之名的强大实力,却也有着跟这份强大形成强烈反差的天然性格,大到带队远征迷路小到起床忘记梳头,他作为近侍又被审神者拜托关照千年老刀,以致于三日月宗近被他不知不觉列入“像弟弟们一样需要照顾的人”这种分类,好像也相当不足为奇了。

“该起床了,三日月殿下,今天早饭想吃什么?”

“昨晚下雪了,记得多穿件衣服。”

 “这几天容易着凉,我昨晚才又给您盖了次被子。”

“您头发又翘起来了……三日月殿下。”

“哈哈哈,抱歉抱歉。”那人倒也不嫌他烦,毫无诚意地笑着,道着歉,一边随手抓抓脑后乱翘的发梢,他看得无可奈何,道声得罪了便掏出梳子整理那些深蓝色的发丝,跟发绳绊在一起的都一绺绺理顺。三日月宗近心情愉悦地由他摆弄,嘴里慢吞吞咀嚼着糯米团子,头也不回把竹签上剩下的一个递给他:“吃吗?”

“哦,好的,谢谢。”他就着三日月的手咬下那颗团子,将草草打成蝴蝶结的发绳解开,仔细地重新系上一遍,然后才忽然想起什么,如梦初醒。

“三日月殿下!请您不要再光吃点心不吃晚饭了那样不好!”

“哈哈哈哈哈,那是因为今天的团子太好吃了嘛……”

这个人远不如他一开始想象那样拒人千里,或者倒不如说,实际上是相当活泼又爱笑的,不光被他家众多弟弟们喜欢,甚至还招引雀鸟和狸猫;从屋檐上飞落的麻雀停在比他要更苍白也更细长的手指上,获得甜点的碎屑作为奖赏,于是又飞来好几只,大胆地跳到托盘里,啄食砂糖与面包糠。

浅淡的阳光之下,穿过回廊的风里传来飞鸟簌簌拍动翅膀的轻快声音,廊下除他与三日月之外再无他人,连短刀们玩闹的声音都显得那么远,而在这瞬息之间,安静而空旷的片隅里,比他年长的太刀无声地带着笑意,微微下垂的目光好像在看指尖上的鸟、又好像什么都没在看一样,没有焦点地投向眼前空无一物的空间。

比他还年长数个世纪的、走过将近千年岁月的太刀付丧神,那明月一般近乎亘古不变的美丽之下,他的内心里,到底都在想着什么呢?

三日月宗近从不曾对他说过什么,无论是最初相遇时无法掩饰的惊讶,还是不经介绍便叫出他名字的亲近熟稔;他清楚自己是忘记了很多东西的,再多的过往,从他人处听来也不过只是历史上沉浮跌宕的一笔,那些悲与欢血与火只如旁观一出大河剧,乃至于漫长时间过去,连自身都偶尔觉得就这么忘记了也罢的时候,眼里却乍然映入两弯金色弦月,月牙弯钩挑起温柔的弧度,犹如夜里带着一抹亮色跃出刀鞘的太刀,更像是四目相对之时,那人轻轻上扬的嘴角——

“以前,我跟您曾经见过是吗?”

他想了很久该怎么问这个问题、或者说是否应该问出这个问题,然而到这句话真正出口的一刻却比起疑问而更类似于陈述事实,本来正跟他随意说笑着的人也只是稍稍一顿,片刻后略微坐直了身体,伸手给他续上一杯茶。

“嗯,曾经我们都是属于丰臣家的同伴哦。”

接下来就没有然后了。

三日月宗近一向是清淡安然的,除去表达喜悦的笑容之外,别的情绪波动大都罕见;所以这也是一期一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样的神色。

那样平静又怀念地、近乎专注地追忆着过往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让他几乎不忍心再去问些什么。

那时候您身边还有谁?那段时间里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那段岁月给予您的,是足以带给您笑容的东西吗?

他曾无数次毫无目的地、也毫无办法地探寻过这些问题的答案,而直到如今——

从屋子里折返的鲶尾拿来温好的酒,给他倒上薄薄半杯;他低头注视着手中那泓盈着波光的清酒,慢慢抿了一口。

“那时候在关白跟……北政所夫人身边的事情,所有的,我都想起来了。”

 

一期一振第一次只身一人踏足丰臣时代的土地,跟以往数次出阵来到这里不太一样。

他设想过无数种去往前主身边的方法,唯独没想过会没有一个人看得见他,因此身上与这个时间点格格不入的衣饰没有引起任何注意;他在城下町因迎接新年而分外热闹的人群中转了一天,到除夕当晚,便近乎轻而易举地进入了大坂城,一路抵达最灯火辉煌的房间。

武家宴饮,除却姬妾相随,少不了主家珍爱的刀剑。

他的前主居于上位正中,而比之关白右首美丽明艳的淀殿,左首外表相对平凡的北政所更有着令人无法忽视的、主家的大气与温柔;他并不意外在丰臣秀吉身侧看到刀鞘红地织金分外显眼的自己,因而一眼扫过去时,反倒首先被北政所身侧侍女手中的太刀吸引。

那是静静横卧在女子柔软双手里、从刀柄开始一路延伸出优雅弧度的钢,利器锋芒敛在黑色的鞘里,刀鞘上渐次排列的月纹,与足金物上的流云新月一道,在烛光下折射出明亮的金色。

三日月宗近。

在这段他无法触及的历史里,他们曾经伴随着各自的主人,待在距离如此相近的地方。

是夜,其乐融融的宴会将近尾声,他暗中跟随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偷偷独自出来的关白一路疾行,却不是往淀殿的住所去,而是出乎意料地抵达了北政所宁宁的房间;一众大名面前温柔可亲的丰臣主母见到丈夫也只有些惊讶,随后便淡淡地垂下眼睛:“关白殿下到我这里来,想必还是为了那件事吧?”

“是……不不、不是!”堂堂关白在发妻面前结巴成猴子,同手同脚地追着她进屋,“夫人!夫人!你听我说——”

“再听你说又有什么用处?无论如何关白殿下您,是连母亲大人都能送往别处作为人质的不是吗?”

“不!夫人!只有这一件事!我是无论如何都想让你理解的!……”

“秀吉!喂……藤吉郎!”

一开始响亮的争执声逐渐低下去,关白夫妻好似已经习惯了这种状况般结束幼稚的拉拉扯扯,转为面对面的交谈;他尝试回想这个时间节点上会导致两人产生分歧的事件,而耳边是交杂尾张口音的、并不完全听得分明的对话,隔着半掩的门扇,断断续续传到他耳际。

“只有这一件事——只有与德川家交好……丰臣与德川两家结成姻亲……”

正坐的关白直视着发妻的双眼,垂下的手抚过身侧太刀的刀镡,落在刀鞘上,用力将他的本体刀攥紧。

“只有这样才能避免战事,天下才能太平——”

长久的静默之后,到北政所夫人收敛灼灼目光、慢慢低头表示默许的一刻,虽然明知自己不为人所见,他还是和丰臣秀吉一齐向她躬身行礼。

只是,这份愿望大概终究要破灭了。

庆长三年,秀吉病逝。

取代久经征战的将军布满老茧的手,幼童纤细手指搭上他的刀鞘,他坐在逝去的前主身侧,无论是手捧太阁遗书的宁宁夫人、对侧的淀殿与秀赖,还是居于五大老之首的德川家康,每个人脸上的每一分表情,都悉数看清。

从未走出过深宫的后继者,柔弱双手挥不动沉重的刀剑。

而已经闭眼的人,不会看见十数年之后的冲天烈火和血雨腥风。

在众人面前始终肃穆端庄的北政所夫人,直至诸事已了、独自一人抚摸着亡夫所赠的爱刀时,才无声地落下泪水。

“只有这样,天下才能太平……”

说着那样的话的前主,在挥兵九州的时候,又到底在想着什么?

仅有一人一刀的、空荡荡的房间里传来压抑的哭音,他站在门外,夕阳的光直直泼洒下来,将庭院里早红的枫叶染上血一般的赤色。

刀剑是无法决定自己的道路的。

从这一刻开始,他们的命运逐渐朝不同的方向分道扬镳。

 

“那时不是谁都无法理解吗,骨喰也说了,‘即使从足利家到丰臣家,也还是看不懂三日月到底在想什么’——所以那个时候有疑问的也不光是你啊,一期哥。”

“话是这么说没错……”

入喉的酒有些凉了,带着清苦的涩意,一期一振看着鲶尾倒光了手里那瓶,又从不知道哪里摸出一瓶没来得及温的来。

“可是哪怕是这一次,刚刚看到的时候,我也还是不明白的。”

无论是对名义上作为丰臣主母、实际上立场越发偏向德川家的北政所,还是即使如此仍沉默跟随着她的三日月宗近。

“是啊,我也是,”鲶尾似乎是醉了,有些过于用力地点着头,然而说出口的话却无比清醒,“毕竟能看到我们的只有宁宁夫人啊?所以那时候如果有谁能劝阻她的话,也只有三日月大人了不是吗?”

“……嗯。”

一期一振也点头,然而如今数百年光阴历历在目,他回想着记忆里那个人的样子,不自觉又笑起来,用空着的手揉揉幼弟的头发。

“可是啊鲶尾,别忘了那位殿下……三日月殿下,是经历过永禄八年的人啊。”

那个时代的人类看不见他,他也看不见本应在本体附近的付丧神,但每一次见到宁宁身侧那振美丽静默的太刀,仿佛都能看见饰着浅金流苏的深蓝色衣袂,似有似无地从眼前掠过。

那是深深敛藏着的、不露寒光的锋刃,然而不为人所见的脚步无声踏过时,却犹如在那位佩刀而行的女性身边卷起的料峭秋风,所过之处便如冷冷月光一般,凛然洒落一地霜色。

时过境迁,室町幕府被织田氏和丰臣氏取代,而至秀吉逝世、丰臣内部分歧渐深之时,不再有人记得由丰臣秀吉赠与其发妻北政所的、有“不杀之刃”之称的三日月宗近,也曾握于一代剑豪将军手中,身溅敌人及故主的鲜血。

那是位温柔的神明,然而这份如同其主一般心怀众生的温柔,在那样的乱世里,却是注定无法给予自己、也无法给予身边人幸福的。

“‘三日月殿下那样做一定有他的原因’——那时候一期哥你是这么跟我们说的呢。”

即使连自身也存在疑问,还是这般劝解了忐忑不安的弟弟们。

“只不过我们属于丰臣家、而三日月殿下只属于夫人一人,仅此而已。”

回到过去二次经历的、在曾经的自己没能亲眼目睹的历史缝隙里,抚着爱刀落下泪水的女性身后,尽管视线范围内空空荡荡,却好像能看到有什么人按着她的肩膀,无声地支撑着她——

那之后高台寺的红椿盛开又凋零,高居天下人之位的孩童逐渐长大,七岁幼女嫁入大坂城,关原败将斩首于河滩,德川氏的炮火落向天守阁,而待到春末夏初,三叶葵纹战旗阵列于大坂城城墙之下。

元和元年的早春,大坂城内的白梅绽放之时,渐暖的风带来的已不是花香,而是混杂了浓重血腥气的战火与硝烟。

在那个残阳都被战马扬起的尘土遮得晦暗的黄昏,他站在庭院里,而身后走廊上,凭空多了一个人。

他认得那个人是谁,而那个人似乎也认得他。

“你终于看得见我了。”

那个一期一振,或者该叫做这个时代的一期一振,用同样的金色双眼直视向他,仿佛看出他瞬间不知该说什么好的手足无措,反倒饶有兴趣地扬起嘴角。

“如果我没认错的话……同为‘一期一振’,自我介绍一下怎么样?”

“……好吧。”心理准备什么的还真不包括跟过去的自己闲话家常,他看着眼前这种境况之下似乎毫无危机感的自己,认命扶额。

“这样啊,又是几百年过去了啊。”

“嗯。”

“所以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你也都知道吗?”

“……是。”

“是吗。”

那个人并未追问下去,沉默片刻,换了另一个话题:“在你的时代,他们都还好吗?”

“很好,鲶尾和骨喰都在,还有厚、乱他们,大家都在。”

他想了想,觉得对方不光想问这个。

“三日月殿下也很好。”

“那就好。”那人松了口气一般笑起来,视线越过他,投向了城墙之外夕霞遍布的天空。

“上一次见到他,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啊。”

他知道那是什么时候。

北政所夫人削发为尼,号高台院,三日月随主迁居三本木,其后越六年,德川家康于二条城接见丰臣秀赖,高台院夫人随同出席。

那是一切终结之前,他们最后一次相见。

面对面的静默里,能听见隐约的喧嚣声,还有刀枪相撞的金石之声,从目不可及的远方传来。被炮击的城墙连带地面一同震颤,城内兵士与侍女惊慌奔跑的动静哪怕从相隔甚远的此处也感觉得到,而过去的他恍如未闻,似乎沉浸在什么久远的回忆里,垂下的双眼里目光黯然而温柔。

“早知如此,有些话当初如果说了就好了。”

那是跟坐在本丸走廊旁边、看着某处长时间走神的三日月宗近,几乎一模一样的神情。

“那时候,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他一点都没有生气。

“‘你本来不需要知道这些的’,他这么跟我说——可是过了这么多年,我实在不想继续听着旁人的揣测,这么毫无根据地误会下去了。

“我说,‘无论如何都请您告诉我,包括您的苦衷在内,我都想知道。’

“那时候看着他的眼神,我觉得无论是宁宁夫人还是他,在这件事上,大概都从未想过要被人理解吧……我们想的都是怎么维护丰臣家的荣耀,可是他在乎的,并不是谁来执掌这个天下啊。”

他早该想明白的。

只要世上再无战争,只要能给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而事到如今,这份理解,已经来得太迟。

“帮我个忙。”

晚霞将尽,熹微的、如血般喑红的夕照里,那人折下一支梅花,另一手抽下束发的发绳。

跟他一样的水蓝色发丝纷散地飘扬而起,编着金色流苏的深蓝色发绳与花枝一同落入他手心,织物穿过手指,无比熟悉的触感让他惊讶地睁大眼睛。

“如果是你的话,他一定能认得的。”

过去的他仍然笑着,那笑容释然中隐约带着无畏,像是已经全数知悉将要发生的一切。

有火舌舔舐木料的声音,不知从何处毕毕剥剥传来,那人说了句什么,挥挥手便往房屋深处走去,而他站在原地,用力将手中之物握紧。

只余下最后一句的话音,模糊地抵达他耳际,然后顷刻被挟裹着灰烬的风吹散。

“无论你……无论‘一期一振’变成什么样的人,他一定都——”

 

一期一振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房间里了。

他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喝了多少,胡乱四顾也只判断出是自己的房间,至于怎么回来的印象全无,连谁搬他回来的也……

一只手贴上了他额头。

“醒了吗?一期?”

醉酒状态下理智彻底清零,他不假思索一把抓住那只手。

“我梦见您了,三日月殿下。”

“哈哈哈,是吗?”

“不对……不,不是您……”

“哦呀,那是谁?”

耳边人话音里带了笑,是明摆着准备开始逗他玩的语气,然而他毫无知觉,自言自语:“一个……一个……人,喜欢、嗝、喜欢您的人……您也喜欢的人……”

“……什么?”

“您……那么喜欢……那个发绳……”

被握住的那只手很凉,他觉得舒服,不自觉地往上凑,将额头抵上那只手的手背,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顾得上把出现在脑海里的话都倒出来:“您对谁都一样……除了……”

除了什么?

除了——

“如果横尸野外,那只能说明实力不够了。”

那天,他出门修行的那天,奉审神者之命前来送行的,是三日月宗近。

边笑边说着凶狠的话,手上却用截然不同的柔和动作为他认真整理披风的人,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

那一刻心里隐秘的喜悦几乎无法抑制,就像是平时那个几乎只会温柔只会笑的三日月宗近外壳裂开一条缝,而他三生有幸,终于又了解他更多一些。

没有心的钢铁,被时间与思念赋予生命,漫长的光阴里一点点学会了人世间种种,却比之朝生暮死的人类更似是袖手旁观的神明,直至知晓“喜欢”的这一刻,离合悲欢统统落到实处,踏足于开始流动的时间与空间里,真正从往昔迈出脚步继续前行——

“三日月殿下……”

“嗯?”

“我知道我大概不是您怀念的那个人……但是我——”

后半句话被另一只手止住,那人捂着他的嘴,靠近他耳边,一字一顿,确定他能听见。

“剩下的话,等酒醒了再跟我说怎么样?一期?”

数周之后。

同样是三日月宗近与他,面对面站在时空传送机器前,然而送行与被送行的身份已经调换。

“我走了喔?一期?”

“嗯,请您一路小心。”他松开手,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凑上去,顾不得热起来的耳廓和侧脸,在那人耳边多添一句话,听得三日月宗近都笑起来:“嗯,我会的。”

“当您见到过去的我的时候,请您想起现在的我吧。”

齿轮咬合,机器转动,一期一振目送他消失在金光之中。

而到迎接远行的人归来之日,大概,又一年白梅花盛开的季节将要来临了。

 

+FIN+

 

注:历史相关剧情部分参考《丰臣家的人们》《宁宁女太阁记》《江~公主们的战国》

注2:由于极化系统源于时之zf,因此本文丰臣三日月刀鞘采用游戏立绘设定(而非历史上的菊桐纹莳绘太刀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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